妖后小柔-《此生此世,唯爱不悔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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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他唯一对不起的,就是那个本性温柔善良,不想困在宫中,一生最大的愿望是做贤妻良母的虞小柔。

    思及此,裴灵君一声长叹,靠着床沿闭上了眼眸。

    “终归是朕……亏欠了她。”

    (四)

    夜半三更,风吹湖面,湖边一人喝得酩酊大醉,正是此时又添了“淫乱后宫”这一项罪名的妖后,虞小柔。

    她撑着下巴,小脸蛋红红的,醉眼朦胧地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,痴痴傻笑。

    之前在殿内的那场争吵,其实有那么一刻,她不是在演戏,是真的不想干了。

    图什么呢?这么多年,她当真累了。

    若是她真想出宫,以她的身手,要挣脱这牢笼并非难事。

    只是皇上老哄她,待到江山稳定了就放她走,待到有更好的人选替代她就放她走,那什么时候,江山才算真的稳定了呢?什么时候,才会有更好的人选出现呢?

    真是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地坑她呀。

    所以先前那一巴掌,她倒是真下了狠劲,现下手心还在疼呢。

    “叫你坑我!”小声骂了一句后,小柔又嘿嘿地笑了起来,脸颊酡红,在湖光月色下,像个没讨到糖吃的小孩,软酥软酥的。

    这一幕恰巧被独自散心走到这的裴其轩撞见。

    他守在床边看着皇兄睡着后才离开,心中烦闷不已,独自提灯在偌大的皇宫瞎转悠,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样一处僻静之地,却没想到冤家路窄,会撞上妖后虞小柔。

    起初他都没认出她来,平时总看她浓妆艳抹,穿得锦衣华服,下巴高高抬着,不可一世的骄傲。

    今夜她却洗尽铅华,长发散下,只着一件素白单衣,纤秀的身影在风中倍显单薄,雪白的脸颊泛着淡淡红晕,在月下醉着眉眼傻笑,竟别有一番清丽温婉。

    不得不说,这样的虞小柔,让裴其轩很陌生,却又很……亲切。

    说来他们真正照面的机会并不多,平素宴席上也只是遥遥相望,敬称一句“皇嫂”。

    如今这“皇嫂”落了单,竟一改往日彪悍,多了几分小女儿的柔情,在这借酒消愁,想来还是放不下西临进贡美少年之事,倒是因爱生妒,也算痴情……

    不过机会难得,妖后毕竟是妖后,自己可不能心软,要不要上去扇个耳光就跑,替皇兄报仇?

    正胡思乱想着,裴其轩忽然被声巨响惊动,定睛一看,竟是醉醺醺的虞小柔扔了酒坛,随手在地上捡了一树枯枝,于夜风中比起剑招来。

    耍剑啊耍剑,估计妖后唯一拿得出手的,就是这个了!

    能将一树枯枝舞得翩若惊鸿的,也算是难得,裴其轩于武学方面亦有造诣,此时竟起了欣赏之意,提灯站在暗处细细看了起来。

    如果他知道虞小柔此刻在想些什么,恐怕会立刻跳出来,揪住她大骂一句:“无耻淫妇!”

    没错,虞小柔在想男人,还想的不是自己男人的男人——

    “先生教小柔抚琴可好?小柔虽然是个粗人,但仰慕先生已久……”

    月下风中,虞小柔仿佛痴迷了般,忘却年岁,忘却今夕何夕,一边“舞剑”,一边醉言呢喃着,呢喃着那些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的心事。

    她仰慕的那个琴师姓刘,是个眉目文秀的男子,从前在太子府时,她就老喜欢偷看人家抚琴,夕阳昏黄,只觉得时光都在那双修长的手中凝固了,一寸一寸,流光飞舞,岁月静好,连空气中都跳动着小小的欢喜。

    那就是她想要的生活,平平淡淡的,不可言喻的幸福。

    在她母仪天下后,曾召见过那位琴师,许是她“恶名在外”,那琴师见了她就直哆嗦,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。

    她当时可伤心了,一曲还未完便叫琴师退了下去,琴师果然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,她硬撑着等所有人都退下后,一个人缩在榻上抱着锦被,把脸上的妆都哭花了。

    扭头一看,铜镜里照着的自己残妆狼狈,像一出可悲的笑话。

    直到裴灵君赶来,心疼地将她搂在怀中,她仍哭得不能自已,他多么聪慧,不需问她便明白一切。

    他们是最了解对方的人,朝夕相处间,虽然没有炙热的爱,却早有相濡以沫的情。

    那次哭完后小柔就像放下了般,不再执念深深,而是继续戴上冷傲的面具,化身“妖后”,为裴灵君挡风挡雨挡女人。

    对了,现在还要替他挡男人!

    愈想愈悲愤的小柔,剑招渐渐凌厉起来,眼眶却酸涩得不行,有水雾漫上,模糊了视线,酒劲开始发作,冷风吹得她头痛欲裂。

    就在她身子踉跄,摇摇欲坠时,有一道光由远至近地向她飘来。

    男子提着灯,一步步走近她,浑身包裹着一团柔和的光晕,眉目好看得不像话,宛若天上的星辰,却又叫她似曾相识。

    “先,先生?”

    她心头激荡,有什么更加汹涌地流下了,那人却堪堪停在她身前,有些迟疑地开口:

    “你……怎么哭了?”

    (五)

    外间一直流传妖后虞小柔风流成性,最喜“辣手摧花”,却恐怕没有人会相信,直到今天,虞小柔还实实在在是个雏儿,连亲吻是什么滋味都不知道。

    所以当她克制不住地扑上去,七手八脚地缠住男子,没头没脑地吻上他诱人的双唇时,她发出了一声心满意足的嘤咛,只觉得人生圆满了。

    而随着哐当一声,手灯坠地,被“强吻非礼”的裴其轩懵在了月下,等他回过神时虞小柔已经牢牢锢住他,唇齿相依,力道之大竟叫他一时都挣脱不开。

    他头昏目眩,悲从中来,妖后就是妖后,名不虚传的“辣手摧花”,只是这次“摧”的居然是他!

    “皇嫂,皇嫂请你自重!”

    撕扯间两人衣衫愈发不整,裴其轩呼吸急促,咬咬牙,一个耳光打去,打得虞小柔晕头转向,直分不清东西,抬起的手臂勾到了树枝,兹的一声,衣袖划破了一大截,一段藕荷似的手臂白晃晃地露了出来,其间一点显眼的红就这样撞入了裴其轩的眼帘。

    他愣了愣,难以置信,上前还想抓住虞小柔的手臂细看,谁知她已被他打得酒醒了大半,睁眼就看见他近在咫尺的脸,吓得紧退一步,魂飞魄散。

    “七,七皇叔!”

    乱七八糟的片段涌入脑海,虞小柔想起方才对裴其轩做过的事,悔得舌头都要咬下来了,她慌不择路,转身就想逃,却被身后的裴其轩一把拉住。

    “等等!”

    还等什么等啊,她可不想再加上一条“私通皇叔”的罪名啊!

    虞小柔几招对去,直接挣开了裴其轩,扔下一句“酒醉失仪,还望七皇叔海涵!”后,就提着裙子落荒而逃,跌跌撞撞地消失在了夜色中。

    裴其轩又好气又好笑,叫了几声后一跺脚,望着人影消失的方向无奈摇头,眸光深深,脸色在月下渐渐凝重起来——

    如果他没有看错,方才虞小柔手臂上那殷红的一点,分明就是……一颗守宫砂。

    难道名声赫赫的妖后虞小柔,居然,居然还是个处子?

    这个谜团在裴其轩百思不得其解后,终是忍不住进了一趟宫,在宝华殿找到了正在批阅奏折的裴灵君。

    从午后谈到黄昏,没有人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,只是当裴其轩自宫殿里出来后,眸光黯然,一张俊美的脸孔略显苍白。

    夕阳洒在他身上,他虚眸以望,有些浑噩地踏出了步伐,只觉踩在海水里,每一步都踏得十分沉重。

    却没走出多远,他竟迎面撞上了一身华服,墨发如瀑,依旧不改浓妆的皇后虞小柔。

    她见到他眸光一动,明显闪过一丝慌乱,却紧忙掩饰了过去,以礼节而疏离的态度向他点头致意后,就要越过他进入殿中,却在两人擦身而过的一瞬间,他终是忍不住,在她耳边一声轻叹:

    “别装了,我都知道了。”

    赫然抬头的虞小柔神情错愕,对上的却是一双饱含同情、叹息、悲凉……种种复杂情绪的眼眸,她几乎刹那就明白过来了,喉头一更,竟说不出一句话来。

    而殿内的裴灵君,不知何时已站到了门边,他们三人就以这样奇怪的姿态静立在夕阳中,久久没有动弹。

    那一天的霞光笼罩着宝华殿,微风拂面,时光仿佛静止了一般,那样漫长,长过了暮色四合,长过了素年锦时。

    (六)

    “你难道想一辈子都这样吗?”

    三年后,皇家狩猎场里,裴其轩牵着马走过河边,与虞小柔并肩行在树荫下。

    自从那个秘密告破后,他们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,裴其轩从对妖后的厌恶,变成对被他皇兄所坑之人的歉疚。

    “在这件事上,我皇兄的确做得不厚道。”

    他开始时常进宫,为虞小柔带去各种新奇玩意,又或是四处搜罗民间话本,在书里翻开外头的一方天地,为她解闷,再或是赠她宝剑名器,与她相约竹林切磋武艺……

    起初裴其轩只想着多补偿虞小柔一点,但久而久之,他发现有什么在心中扎根发芽,看见她笑他就觉得很温暖,像是心中绽开了一朵花……

    他原本只想做个闲散王爷,四处游历,但三年里他竟未离开都城一步,说不出是何时有了牵绊,而三年前皇兄在宝华殿对他说的一番话,更是叫他无法抽身而去。

    他直到那时才真正意识到,即使多么不情愿,可身为皇室子弟,身为裴氏男儿,他一生下来就注定要承担自己的责任与义务,守护大雍朝的黎民百姓,守护这片千百年来伫立的江山。

    “所以,小柔,我们都是身不由己,心不由己。”

    河边树下,两道背影比肩而立,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,同时陷入了沉默。

    然这沉默并没有持续多久,远处一声厉喝划破天际——

    “有刺客,保护皇上!”

    裴其轩与虞小柔瞳孔骤缩,对视间两人已齐齐上马,朝着裴灵君的营帐狂奔而去。

    远处刀剑悲鸣,空气中传来一阵阵血腥,虞小柔心跳如雷,在裴其轩怀中瑟瑟发抖,是从未有过的恐慌。

    风吹草动,那一刻,如坠深渊,从此踽踽独行,跌入了一个万劫不复的噩梦。

    允德二十九年,北越与大雍撕毁盟约,于皇家狩猎场偷袭裴皇,两方浴血奋战,裴皇身受重伤,不治而亡,立下遗诏,传位于七王爷其轩,举国哀悼,与此同时,北越与大雍的战争一触即发,刻不容缓。

    虞小柔冲进灵堂的时候,外头正下着大雨,她一路踉跄而来,后面的侍从追都追不上。

    当终于奔入灵堂,一眼便望见跪在堂前的裴其轩时,她眨了眨眼,湿漉漉的身子止不住地颤抖,仍觉得这是一场梦。

    水珠滑过她的额角,那里赫然一道狰狞的伤口,是在奋力厮杀中留下的,她昏睡了几天几夜,醒来时乍闻噩耗,裴皇驾崩,北越来袭,大雍朝内忧外患,迎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劫。

    多荒唐,浮生一场大梦,凡世几番挣扎。

    九岁入太子府,做了七年暗卫,十六岁登位,做了八年皇后,在她二十四岁的这一年,一场突如其来的刺杀,叫她一夜之间沦为新寡,做了大雍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太后。

    “小……太后,太后节哀。”

    仓促改口的裴其轩,红了双眼,上前想搀扶住脸色煞白的虞小柔,却被她一个激灵,猛地推开,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响彻灵堂。

    “裴灵君你这个骗子,你给我起来!”

    那道纤秀的身影像发疯了一般,不管不顾地扑上棺椁,竟是要推开棺木,揪出已入殓的先皇遗体。

    所有人惊叫着想要阻止,一片混乱中,裴其轩害怕伤到小柔,厉声喝道:“通通给我退下!”

    殿门一关,隔绝了外头的大雨滂沱,却留下了一室的荒凉绝望。

    裴其轩这才赶紧搂住已陷入癫狂的虞小柔,奋力将她带离棺椁旁,“小柔别这样,皇兄真的已经去了,你冷静点……”

    虞小柔披头散发着,整个人已哭得背不过气来,她在裴其轩怀里拼命挣扎着,一次次想要扑上那棺木,却都被裴其轩死死按住了。

    她歇斯底里地哭喊着:“裴灵君你这个大骗子,你不是说等江山稳定了要放我出宫吗?你不是说日后要为我寻个如意郎君吗?你不是说还要做我孩子的干爹吗?你怎么能这样撒手而去呢?你坑了我一辈子你知不知道!你别睡啊,你给我醒来……”

    声声凄厉,伴随着外头的风雨交加,听得裴其轩心如刀割,更咽了喉咙:“小柔别这样,小柔你还有我,皇兄欠你的我来偿还,我不会弃你于不顾的……”

    他紧紧搂住她,像要将她揉入骨髓,在空旷昏暗的大殿里,有一种叫作“相依为命”的情怀氤氲生出,只因他们都失去了生命中不可替代的一个人。

    那个人与他们休戚相关,刻骨铭心,却又都改变了他们的人生轨迹,将他们一个坑成了太后,一个坑成了皇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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